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剑桥受到第一枚炸弹的轰击时,欧阳离离和安德烈正在公园的喷水池旁,她想出一道加密的题目考验安德烈,并承诺他如果能在五分钟内破译出来,她可以偷偷替他参加物理考试。
那是安德烈最讨厌的一门课,就像不对盘的数学家和物理家一样,他认为物理只是数学光芒笼罩下的石子。
炸弹就在他们身后十几米的地方落下,轰的一声,周围的树木和建筑物全部被炸飞,人们恐慌地尖叫起来。欧阳离离和安德烈根本来不及反应,便受到巨大的冲击,被倒下来的椅子和树木砸住,他们被压在了一片废墟里。
欧阳离离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,有光线落进来,她动了动身体,感觉到身旁有人,在最后的一刻,安德烈将她护在了身下。
所幸两人只是受到轻伤,他们吃力地将压在身上的石块掀起来。在身体从废墟中露出来的一刻,安德烈忽然笑起来。
“我知道了!”
他将她搂在怀中,坍塌的楼房将他们的半身掩埋在废墟之中,他的肩膀被落下的木板砸伤,鲜血渗透了他的白衬衫,他褐色的头发一片凌乱。她抬起头,看到他黑色的眼眸同往常一样散发着灵动的光彩。
“是三字一对的Playfair cipher,最初的LISAO就是密钥,根据你们中国的拼音表对照,暗文是,”他一边回忆一边说,“OUYANGLILI,欧——阳——离——离,这是你的名字。”
欧阳离离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,两个人在仓皇的人群和残垣断壁里相视而笑。
那是欧阳离离一生中听过的最美妙的一句话。
1914年8月,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,人人自危。欧阳离离收到来自东方的电报,她的父母催促她回家。剑桥的中国留学生聚集在一起,商量着回国的事宜。
刚刚进入冬天,学校开始停课,回国的行程就这样匆忙敲定下来,欧阳离离独自坐在窗边,这是她四年来,第一次看到这座城市由黑夜转向黎明。
第二天清晨,安德烈推开屋门,再一次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欧阳离离。
她穿着厚厚的大衣,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。
“可以一起走走吗?”她问他。
他此时并不知道她即将回国,只是下意识地松开门把,点了点头。
街上没什么人,店铺大多打烊,英国开始大规模征兵。他们沿着泰晤士河行走,脚踩在冰上,发出沙沙的声音,欧阳离离有些紧张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套,远处隐隐传来一阵爆炸声。
她停了下来,说:“我要回去了。”
这句话她是用中文说的,安德烈愣了愣,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。
“哦,”他点点头,“一路平安。”
战火四起的年代,这句话听起来格外沉重。
欧阳离离看着他黑色的眼,一字一顿,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,她说:“I love you.”
什么时候爱上的呢?她已经记不清楚,可是这份沉甸甸的感情压在她的心口,她已经无法承受。她即将启程回到东方,那里的少年儒雅俊秀,眉目似画,却无人能够及得上他。
此去一别,或许便是再会无期。
剑桥的雪漫过枝头,大本钟的钟声跌落在泰晤士河畔,他系着黑白格子的围巾,冲她露出一个抱歉的笑。
第二天清晨,欧阳离离收拾好行李,提早大半日抵达学校门口,那是留学生们约定集合的地方。恰好碰到院长,欧阳离离同他打过招呼,对方疑惑地问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等欧阳离离上气不接下气飞奔到火车站时,列车已经出发,车站只留下还未离去的旅客,和正在用手绢擦拭泪痕的妇女。
欧阳离离倒在站台的柱子边,看着已经驶向远方的蒸汽列车。
它载着她的爱人,去了远方。
安德烈报名参军,因为他非凡的数学造诣,是战争中最缺乏的人才,他被送往处于一线的海军通信处。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同他道一声珍重。
远处白鸽一片,硝烟弥漫。
欧阳离离回到学校门口,人员已经陆续到齐,她面色疲惫地告诉他们:“抱歉,我决定留下来。”
她拜托同行的人帮她带封书信回国,她写给她的父母:原谅女儿不孝。
她搬进了安德烈的屋子,周末的时候,她去医院帮忙做一些打杂的活。
安德烈的房间她却不想再收拾,乱七八糟的书和草稿纸满地都是,唯独钢琴上的灰尘,她每天都会擦拭。
两个月后,她收到了第一封安德烈写来的信。
薄薄的一张纸,上面写满了看不懂的数字,然后画了一片树叶,别人或许看不懂,但是欧阳离离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,LEAF,这是他留下的密钥。
安德烈并不知道欧阳离离没有离开,他在信里只是自说自话,“福克斯这天下了一场雨,吃了一块难吃的白面包”,诸如此类。
邮路断断续续,这样一封信要交到她的手里十分不易。那天,欧阳离离出门去了一趟教堂。许多教徒都已经放弃祷告,唯独神父还留着不肯离开。阳光从彩色玻璃落下来,照得大堂里一片斑驳,耶稣面容平静,欧阳离离跪在她不曾信奉过的主前,祈祷他平安归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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