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麒景趁机从他的怀里逃脱，红着眼朝身后的人吼道：“我才不要你管！”
季元嘉按住自己抽痛的虎口，还能隐约摸到牙印，也不知道被咬出血了没。
他吐出一口浊气，终究开了口，嗓子哑得不像自己。
“柯明祎和我，只能留一个。”
前方的身影瞬间定住。
季元嘉只说了这一句话，但方麒景已经什么都懂了。
那个人，不会是季元嘉。
方麒景听完，好似被人抽空了骨头，倏然失去了所有气力，靠着墙滑到地上。
他把脸深埋进膝盖里，肩膀不停地颤抖，发出几声难以抑制的呜咽。
季元嘉随着方麒景的动作一起蹲下/身，把这人的脸从膝盖里抬起来。
“别为我哭，不值当。”
他用指腹仔细擦拭掉对方眼角的泪。
“王成说，老师们都在努力帮我找下家。悦城不行……我还能去别的公司。”
“好好比赛，知道吗，别总说气话。”
“我走了以后，你多看着点陆忻，不要对他太好，省得他老是不听你的。”
“你自己也是，吉他和声乐要记得每天练习，不然容易生疏。还有，别总是光着脚在宿舍跑。不喜欢蛋黄也要努力吃，以后就不能再扔到我碗里了……”
季元嘉嘴里絮絮叨叨，像是要把这么长时间来没说出口的话全都弥补回来一样。方麒景的眼泪仿佛永远也擦不完，他也不恼，掉一颗就抹一颗，两个人在黑暗中彼此注视，瞳孔里映的全都是对方的眼眸。
“对不起。”
他又说了一遍这三个字。
“答应你的话，我还是食言了。”
方麒景再也忍不住，崩溃地趴在他的肩膀上泣不成声。
“你不要走……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错，你为什么要丢下我……”
怀中的人哭的几欲喘不过气，季元嘉跪在地上，死死地回抱住他，心里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，堵得透不过气来。
回宿舍的路上，季元嘉靠在车窗边，望着外面的车流穿梭，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走马灯，呼啸着闪过这一年多来的种种。
回忆变成了一张张残缺而模糊的碎片，四散着埋进心底的各个角落。
汇聚成了同一个人的影子。
想到不能出道，只觉得人生似乎演了一场荒诞的笑话。
可一想到再不能和他并肩站上舞台，胸口就像被巨石压着，视野触及到的地方尽是黑暗，呼吸一口都觉得四肢百骸彻骨地疼。
方麒景大哭了一场，终于冷静了些许，额头靠在季元嘉的胸前，一抽一抽地闷声问：“什么，时候走……”
“就这几天吧。”
方麒景刚擦干净眼角，听完这句又模糊一片。
“这么早啊……”
“决赛前肯定要离开的。”
方麒景不说话了。
“我的事情，别告诉陆忻他们了。省得影响比赛心情。”
季元嘉斟酌了片刻，还是没有告诉方麒景关于网络舆论的事情。王成虽然表面吊儿郎当，但在公司是说一不二的人物，既然他允下那个交换，应该不会食言才对。
“你也是，调整好心态。决赛那天——我会在台下看着的。你的排名一直很稳定，出道肯定没问题。”
“你是不是真的把生日愿望送给我了。”
方麒景突然问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。
季元嘉手上的力道紧了紧，算是默认。
“你怎么，都不给自己剩半个啊。”方麒景委屈得不行，“说不定就没这事儿了……”
季元嘉没想到天都塌下来了还能被他逗乐，哭笑不得揉了几把这人的头发。
“起来吧，别在地上胡言乱语了。”
方麒景还把脸埋在他的胸口，没动弹。
“……脚麻了。”
季元嘉这一晚上大起大落，此时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。他索性站起来，转了个身又重新蹲下，把自己的后背给对方。
“上来，我背你。”
方麒景不肯：“那怎么行，我这么重。”
季元嘉干脆不和他争论，直接把人的胳膊圈在自己脖子上，双手插过膝盖往背上一托。
“哎哎——”他挣扎着要下来。
“别动。”季元嘉兜着他的手又用了些力，“当心掉下去。”
方麒景立刻老实了。
逼人的寒气已经把全身冻了彻底，干冷萧瑟的北风直往骨缝里钻，连牙齿都不禁开始打哆嗦，只有脖颈处时不时传来呼吸喷洒的热气，剧烈的温差刺激下挠得心痒。
“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。”方麒景问他。
“不知道。”季元嘉平静地说，“可能妥协回家吧，父亲总想我继承了他的生意。”
国内还没有偶像的土壤，悦城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公司，离开了这里，他其实并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。
季元嘉的老家在南方，方麒景想着从课本上看到的距离，迷迷糊糊估算着两地来回的火车时长，只觉得咽了一块未成熟的梅子，胸口酸涩得要命。
“那我以后岂不是很难见到你了。”
“等你以后出道了，我会回来看你的。参加你的签售会、见面会、演唱会，当你的小粉丝。”季元嘉回答得一本正经。
方麒景脑补了一下他在台下举着横幅和荧光棒，混在一群小姑娘里声嘶力竭地喊应援口号的场景，险些破涕为笑。
“那我一定给你一个大大的签名，to签！带小心心那种。等我哪天红了，挂到网上能卖好多钱。”方麒景说着，还觉得语言的力度不够，张开双臂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圈，“这么大！”
“好。”
“我开玩笑的，你不能真的卖了啊。”
“嗯，不卖。”
“那你定做一个带玻璃门的大柜子，把这些签名都收藏好。”
“行。”
“还得摆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，谁来了都羡慕死他们。”
“……”
“季元嘉。”他听见背上的人说，“你走慢一点儿。”
“不舒服吗。”
方麒景摇摇头。
你走慢一点，我们的分离，是不是就能再远一点。
“季元嘉。”他又喊。
“嗯。”
“我舍不得你……”
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来，一路往下，灼伤了他的心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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