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从文思凛的话里听出点什么,但又不敢太过笃定,好像漆黑的干柴里,被一阵风又吹醒了一点赤红的焰心,让他略微看到了燃烧起来的希望。
见文思恬呆头呆脑地看着他,文思凛笑了笑说:“好了,吃完了去刷牙睡觉。”便把他赶走。
等到他刷完了牙出来,文思凛还在阳台上跟大伯讲电话,想必是替严清咨询公司的事情。
脏兮兮的晴雨娘一个人吊在窗棂上,对着灰蒙蒙的夜色祈祷明天的好天气。
第二天难得没有阴天,云彩薄薄的叠了几层在天边,天空是饱和度很低的蓝灰色,也足够让人开心了。
他们清晨就出发了,文思凛临走前十分满意地用签字笔给晴雨娘画上了眼睛。
大概是他期盼的时间太久,战线拉得太长,预想的变数太多,文思恬反而不敢抱太多的期望,直到坐在了开往海滨的车上,他们要去旅行的事实才有了点实感。
他要开始一点点完成他的梦想了。
他坐在微微颠簸的车里,看着两旁倒退而去的街景,忽然兴高采烈起来,半个身子探到后座去拿他新买的遮阳草帽,很多东西买回来之后他都没敢拆标签,生怕落得一场空欢喜。
“你在车里戴那个干吗?”文思凛笑他。
“看看合不合适。”文思恬去照后视镜,他看见自己眼下两块青青的黑眼圈,和下耷的眼皮,嘴唇上原本鲜嫩的红色褪去了一半,表情十分可怜,怪不得文思凛总是带着忧愁看他,他看上去越来越不健康了。
他把草帽系好,对着后视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,他感觉自己好久没笑了似的,脸皮都僵**。
“傻笑什么呢?”文思凛见他揽镜自照,乐呵呵的样子,问道。
“高兴啊。”他拧开音乐,趴在车窗上眯起眼睛,像一只兜风的猫。
清早的空气还没热起来,日光也没那样晒,车子一颠一颠,带着叮铃当啷的满车愿望和追在后面的风向前跑。
他想起从前文思凛骑着车在后面追他,是多么纯粹又澎湃的感情,毫不掩饰地展露在他稚嫩的脸庞上,而不是之后他常看到的那样,仿佛咬碎了牙根的隐忍和切根断骨的决绝。
但哥哥最终还是回来了,就坐在自己身旁,他带自己去海边,还要跟他一起出国,甚至,文思凛和他,一直是以“我们”的名义,出现在严清面前的。
他怔怔的,忽然就湿了双眼,眼泪几乎没有征兆的簌簌滚下来,飞溅到干燥的空气里。
他哭不是因为难过,也不是因为委屈,只是无法大声欢笑,但却真的开心。
“小心点,别把头探出去。”脑后传来文思凛叮嘱他的声音,他用力答应了一声,偷偷用袖子去擦下巴上的泪珠,远处是缓缓转动的风车和忽而一群飞鸟,是宁静又自由的景象。
·
他们没有直接上高速,正沿着周围有碧青田野的土路向东行驶。
前方日光耀眼,地平线是极灿烂的金橘色,好像所有的目的地都那样光芒四射,文思恬发了一会儿呆,开始慢慢思考。
为了以防万一,他兜里还是塞着那年迈的大夫开给他的药,这是不容易瞒住文思凛的。
他的病早晚得告诉文思凛,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住抑郁症,万一哪天他忽然发作在浴室切开了自己的动脉血管,文思凛会发疯的,他不能这么对待他。
文思凛在旁边用沉沉的嗓音跟着收音机哼唱,他的脸被新鲜的阳光映照着,也许是因为心情好,他冷冽的侧脸线条看上去温柔又英俊,像是文思恬记忆中他十七八岁的模样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烈。
不知道原本就病恹恹的弟弟,忽然间病上加病,他受不受得了。
文思恬犹豫着,要不要先给他哥打个预防针。
“哥……”
“嗯?”
“我们是不是,该体检啦?”往年文思恬讨厌体检,都是文思凛强迫他去的。
“差不多,回来之后去吧。”文思凛随口答道,“你不想去?”
“不是……”文思恬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,“除了常规项目,还有没有别的啊?”
“你不是很讨厌做体检吗?怎么还想多做几项了?”
“一年一次嘛……”他偷偷去瞥文思凛的表情,声音渐渐小下去,“就……有的时候我觉得……心里不太舒……”
他话没说完,被一阵不识时务的手机铃声打断了。
文思凛看了一眼手机,眉头蹙起,但还是把车速放慢,接了起来。
“喂……”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话,脸色就变了。
不过数秒的时间,文思恬眼见他与路边停靠的一辆红色福特越贴越近,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,就听到一声闷响,伴随着急刹车的刺耳声,两辆车的后视镜撞到了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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