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了两天,一路上人烟都很稀少。农民在土地在麻木地劳作着,烟囱冒出单调的青烟。
直到第三天,裴黎来到一处河畔。河边围了一堆黑压压的村民,从重重包围中传出歇斯底里的哭声。裴黎走近去看,被围在人群中央的是一个年轻姑娘,穿着大红婚服,唇上涂抹着鲜红口脂,却哭得一脸扭曲,脸上妆粉被眼泪冲得扑簌簌往下掉。
一个中年汉子粗鲁地按住她的手臂:“不肯也得肯!你是今年村中唯一满十六的闺女,如果不把你献出去,河伯会令村庄遭受灭顶之灾!”
“去年村长的女儿不也去了,没人能例外。”
姑娘朝着某个方向希冀大喊:“爹!爹爹,你救我!我不想死,救救我!”
人群中的父亲却一脸不忍地扭过脸去。
“哎呀!”一声痛叫,中年汉子的手被石子儿狠狠打中,“谁?!谁打我?”
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,一位身量高挑的青年缓步踱来:“我打的,怎么了?”
看清楚他面容的瞬间,许多人都目光呆滞,魂不守舍。中年男子也呆了呆,喃喃几句天人下凡后,彻悟般回神愤然道:“你不是我们村的人!你是打哪儿来的?”
说着,就想伸手来抓他。乌雨飞出剑鞘,示威般绕空一圈,剑气凛冽地削掉男子头顶发髻。
男子摸了摸发顶,腿一软,一屁股坐到地上。村民被他这一手折服,大惊之后纷纷跪地叩拜:“仙、仙人啊!请仙人救救我们村子吧!”
数十年前,村前的大河突然出现一条邪恶的黑蛇。那体型硕大,直能遮天蔽日,头顶有一个小角,隐隐是化龙征兆。张口便吐出人言:“我要这村庄每年向我献祭一个年轻女子。顺我者,风调雨顺代代安康;逆我者,家破人亡不得安宁——”
村民起先不肯,隔天夜里便被猛涨的河水冲垮了屋子庄稼,损失惨重,死伤无数。只得强忍恐惧满足它的要求,持续至今。
裴黎哼了一声,抛了抛手上石子儿:“什么河伯?妖怪才对。”
他心念一起,模仿起话本子里看来的剧情,豪气万丈地一挥手:“你们不用怕,本大侠定会降妖除魔,斩杀妖孽,还村子安宁!”
有人便说了:“大侠,这畜生狡猾得很,见大侠神威勇猛,怕是心中畏惧,不肯现身。”
裴黎给他夸得身心舒畅,红红的唇翘起,下意识挺起胸膛:“那你说,该怎么办?”
半个时辰后,姑娘身上的大红婚服穿在了裴黎身上,瘦小的媒婆踮起脚,迎着他臭得要死的脸色,给那张薄薄的菱形唇涂上艳红的口脂。
裴黎提起碍事的裙摆,上了竹筏。临行前,村民在他头上遮了一块红布,并叮嘱未到黑蛇盘踞的河心处,绝对不可以将盖头取下。
他是跪坐的姿势,但修行多年的习惯令他下意识将腰背挺得很直,从侧面看上去,有一种端庄清丽的美。
夜色渐渐降临,圆月高悬在漆黑的天幕上,绽放皎皎银光,水面倒映着硕大的月轮,竹筏在月亮里前行。即使不需要竹竿上挂着的红纱灯笼,也能清楚看清河面上的景色。
裴黎肚子咕咕叫起来,从盘子上顺一块糕点送进盖头底下,碎末簌簌掉到裙子上。
无声无息间,河面起了一层薄雾。气味有些刺鼻,又湿又凉地直往衣服里钻。待裴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,他浑身一僵,指间的糕点掉到筏上。
藏在雾气里的毒素入侵身体,肌肉被麻痹着动弹不能。裴黎像一个雕塑般,僵硬在原地。黏腻冰冷的触须悄无声息探出水面,缠上他的小腿。
裴黎被触须拖向水中,他勉强能动弹的手指扣住竹筏的缝隙,指节泛白。触须持续用力,他的下身已经被拖下水,冰冷的河水浸湿婚服,沉重又湿冷。
大意了!裴黎心中痛恨不已。
他竭力伸长手臂,正要去够贡品旁的乌雨,一道黑影却蓦的出现在月亮下方,转着手腕挥出轻巧一剑,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触须。
好俊的身手!
……谁啊?
裴黎懵然:难道村民除了他,还请了别人来帮忙?
衣领骤然一紧,那人粗鲁地拽着他的后衣领子将他拖上竹筏,裴黎差点没给他勒断气。
“呆在这里别乱动,我会斩杀此妖。如果你大喊大叫吵到我,我会把你丢下去。”这人开口了,声音像万年不化的冰雪,沉静冷淡,内容却能气死个人。
不知怎的,这声音隐隐有几分熟悉。
从裴黎的红盖头下看出去,这人穿着云青墨线祥云飞鹤浮光锦衣,一双黑靴包裹着修长笔直的小腿,似乎是个年轻男人。
裴黎心道:这什么狗屎脾气?比他还要恶劣。
竹筏剧烈摇晃起来,触须被斩断,水面下的庞然大物震怒地翻涌起来。小山似的蛇头伴随泼泼激流冲出河面,头上果如传闻所言,顶着半只成型的角,快要化蛟了。张口血盆大口,露出两只长矛似的尖牙,猛然撞向竹筏。
竹筏险些侧翻过去,裴黎死死攀住边沿。身旁一空,男人拔剑而起,跃至半空。妖蛇发出尖锐惨鸣,无数肉块伴随血雨簌簌落下。浓郁的腥臭蔓延开来。庞然身躯轰然砸进水中。
毒素效果退去,裴黎抬起能动的手臂,揭开盖头。男人落在竹筏上,脚底沾了污血,他很嫌弃地皱眉,似乎‘啧’了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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