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还在南京。
李婶捂着胸口嘀咕:“还好还好,要不然看见这满屋的红烛,得气哭。”
季达明听得身心俱疲,靠在车门上休息,话都懒得说。船坐太久,他有些头重脚轻,思维也不由迟钝了几分。
“先歇歇吧。”李婶唤他进屋,“床都铺好了,手炉也是热的。”
季达明昏昏沉沉地进屋,没了伊默,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,连带着屋子也透出彻骨的寒意。他困顿至极又不敢睡,既怕梦到前世,又怕梦到现实中的自己。
只要走错一步,便是天差地别的人生。
“小默……小默!”不知过了多久,季达明猛地从床上起来,握住了面前的手,惊喜万分,“小默?”
孟泽脸上的笑容很勉强:“是我。”
此情此景,竟有三分像前世。
他立刻厌弃地将对方推开:“谁允许你住进来的?”
“少东家,你别忘了现在季家的账本在我手里。”孟泽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,“如果你不娶我,天津城就是陈记商行的了。”
窗外吹来一阵风,烛火猛地飘摇起来,此时不过午后五六点钟的光景,可天色昏沉,不点蜡烛,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。
他从胸腔里挤出一声滚。
“少东家!”孟泽捏着账本的手青筋暴起,“季家可真要毁在你手里了!”
季达明冷笑不已:“你又不是我们季家的人,不劳费心。”
孟泽摔门而出,很快陈五鬼鬼祟祟地窜进来:“少东家,人走了。”
“晓得了。”他靠着床,面色阴沉,“把这些红纱都给我撤了,换新的,最好的,我要娶小默。”
陈五忙不迭地应了,再悄声嘀咕:“多此一举。”
季达明懒得解释,他的小默值得最好的。
晚间陈五又来汇报,说季家除了主要的几个码头,剩下的盘口全被陈振兴拿下了。季达不置可否,接过信件细看。
“记得把真的投靠陈振兴的商铺记下来。”他拿着钢笔在信纸上圈圈点点,“事成以后天津城就不需要他们了。”
首鼠两端之辈,季家的商会不需要。
“那些一直不表态的呢?”
“无所谓。”季达明放下钢笔,将双手揣在袖笼里,“那些都是老油条,就算季家真的被陈振兴搞垮了,他们也会选择明哲保身。”他说完勾起嘴角,“聪明人的做法,不会干扰到我们的计划。”
陈五点头称是,又道:“下午顾家那边来消息,说人找到了,但是要过三五天才能送回天津。”
事情到这里为止,都按照计划按部就班地实现了。
季达明忽然没头没尾地问:“最近有没有从南京来的船?”
陈五挠着头说不清楚:“少东家您等等,明早我就去帮您查。”
于是第二天一大早,季达明手里就多了份轮船时刻表。一周后有一艘南京来的船会抵达天津,他觉得伊默肯定会回来。
一见面又得闹,季达明念及此非但不头疼,还期待起来。
他当真是欠得慌。
回天津的第一晚,凌晨两三点季达明还没睡着,他在空荡荡的床上翻来倒去,想伊默想得发疯,抱着对方盖过的被子叹息。
夜色宛如一根引线,点燃了季达明心底最深处的思念。像是渴望又像是难以言喻的占有欲,他的手指微微颤抖,某一刻双臂猛地收拢,拥住了空气。
这晚浑浑噩噩地过去了,第二天一早陈五跑来喊他,说有电话从南京通到了商会。季达明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,边系衣扣边往外跑,扔下陈五,自己把车开去了商会。
还没进门,就听见伊默在电话那头干嚎:“达明……”
声嘶力竭,直接把季达明的心喊碎了。
“达明不要我了……”伊默对着电话一字一顿地叫,“达明……达明坏……”
“小默,我过几天就去接你。”季达明抓着话筒拼命地哄,“太危险了。”
“我要……我要回家……”伊默嚎得更悲切了。
季达明眼眶微湿,嘴里蹦出一个字:“乖。”
伊默不哭了,哼哧哼哧地喘气。
“小默,你听我说。”季达明睡眠不足,头疼得厉害,却不舍得和伊默说重话,揉着眉心解释,“这几天天津很危险,你先在陈记商行住下,事情一结束我就去接你,好不好?”
伊默又扯着嗓子哀嚎:“不好……我要达明……”
季达明靠着冰冷的墙望天花板,苦笑着说:“我也想你。”
伊默瞬间不哭了,喘息声清晰了许多,像是把话筒拿近了:“达明,我也想你。”
啪嗒啪嗒,是眼泪掉下来的声音。
“别哭啊。”季达明垂下眼帘,心疼得厉害,“小默,处理完这件事,咱俩再也不用分开了。”
“达明不要骗我。”伊默狠狠地抽了一下鼻子。
“不骗你。”季达明靠着墙站直,长舒一口气,“这次的事,我道歉。”
伊默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,闷闷道:“我不怪你了。”
“小默……”季达明声音苦涩。
“达明最好了。”电话那头的声音飘远了些,换陈轩接,“可算哄住了。”
“麻烦你们了。”季达明无奈地笑,“小默离了我可能哭了。”
“可不是?”陈轩轻轻感慨,“你刚走那天把我和林海吓死了,原来人能有那么多眼泪。”
“别说了。”他捂着心口哀叹,“我的错。”
陈轩安慰他:“道理人人都懂,就是刚分开难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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