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听说是发着热身边也没人照看,正巧被皇上撞见,便发作了一回。皇后那,自知有愧,也不敢有二话。”
青青却不想听这些,她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,“那元麒怎么样了?病好了吗?你怎么现在才与我说!”
元安无奈,“我如今不在宫中行走,宫里的是事情传到我这,大多已经是七八天后。不过你放心,元麒已然大好,皇上也总算松一口气。”
他语调轻缓,青青却恍然如警醒一般,紧抿嘴唇,一时间看着他,欲言又止,到最后一闭眼,全然放弃一般,“我不该想他,你也不该提他,要狠心就要狠到底,牵牵挂挂假模假样的算什么。”
元安劝道:“骨肉亲情本是天性……”
“没有什么天性,本就是我不要他!”她急急转过背,等涌出眼眶的泪都落尽,才回过头,牵起嘴角笑一笑,“你说……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城呢?”
他抬手替她擦去眼角一滴晶莹透亮的泪,手指瞬时滑落在她耳畔,留恋不舍,“年后吧,这样大的阵仗搜人,也至多维持三个月,否则九门提督第一个就扛不住。”
“去哪呢?南下好不好?我原就想回绍兴看一看,那可是我祖上发家起事的地方。”
“好,那就去绍兴。”他笑起来,眉眼如画,将屋中陈设都比得黯然无色,“青青想去哪儿,我们就去哪儿。”
每一个字都透着如水的温柔,他倾尽所有编一个最美的梦,去哄他心尖上的人。
青青也笑起来,嘴角弯弯,充满稚气,方才说自己已是当了娘的人,现如今却还是个孩子模样,“好,就这么说定了。”
她转过身看着铜镜当中的自己,一袭袅娜轻烟似的身段,一张唇红齿白的脸孔,一颦一笑令这庸碌人间全然倾倒在精美皮相之下,无人能免俗。
“小时候总是做梦,要嫁一位南征北战器宇轩昂将军王,要十里红妆满城风光,要一身凤冠霞帔,将姐姐妹妹都比下去。只可惜直到如今,我还未穿过嫁衣,却已为人妇……又或许这一生都不会有了……”
元安站在她身后,与她一同望着镜子里仍然是少女模様的青青,“不怕,除夕必是好日子,我们制一件好的,除夕穿。”
她侧过身,望着他,两人默默无言,一切已了然于心。
眼泪盈盈,在瞳中泛起凌凌水波,他心中酸甜交汇,一时不能自已,伸手捧住她的脸,在她眉心落下一个温柔短促的吻,就如同她与他的不能长伴的感情,他忍住哽咽,“公主一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。”
她说:“你不要笑话我。”
元安抚着她的脸,目光在她唇角流连,“怎么会呢?公主在臣心中,永远是最美的姑娘。”
她红着脸,低下头,睫毛在皮肤上落下的影仿佛是这世上最动人的应允。
而他收回手,不能再靠近一步。
我最心爱的姑娘,原谅我是世间尘埃,原谅我是卑微土壤,原谅我是房梁一只燕,原谅我是庭间一树花,原谅我永不能张开的双臂与不能开启的嘴唇。
“我出门去送尺寸,正好亲自去挑料子。”
“要正红,最正最正的红。”
他点头,笑着答应,“好,要最正最正的红。”
他出门,紫苑便端着茶水进来作陪,一进门先惊着,忙放下茶水来替青青拍背,“夫人这是怎么了?怎么哭成这样?难不成是老爷说错话惹夫人伤心?夫人别哭,奴家这就找他去。”
青青接过手帕,摇头,因哭得厉害,一个完整的音都发不出来,只晓得拉住紫苑,不许她声张。
噼里啪啦,爆竹声响,转眼就是年关。
整个皇城都热闹起来,无论贫穷疾苦或是富贵福顺,各家各户张灯结彩,欢庆一年远去,一年将临。
宫内自然也不例外,只不过这一回皇后尚在病中,不能操持年节,俪妃也因病闭门不出,陆晟瞧着也没兴致过年,上下事宜全由一位老资历的妃子主持,过得比往常清冷许多。
元麒如今已五个月大,抱在怀里已然有些压手,年节下的四处都热闹,陆晟在前头敷衍完了,便回乾政殿陪儿子,无人时更对着元麒说些不知所谓的话,元麒咿咿呀呀,他就当他全听得懂,照旧说他的。
“臭小子,想你娘了没有?”
元麒吐个口水泡儿,咕噜一声,“啊……啊……”
陆晟捏捏他胖乎乎的小脸蛋儿,笑过之后眉眼之间皆是落寞,“朕亦想她。”
“啊——”
“你眼珠子滴溜溜看什么?你也怪怨朕?”
“阿噗……”
“你怨朕也是情理之中,朕不怪你。”
“噗——”
“是朕的错,你说……朕若诚心认错……罢了,朕不做这等事。”
两父子鸡同鸭讲,一转眼,夜已深,各家各户闭门享团圆,孤身人只得顾影自怜。
而青青的嫁衣,经过几轮赶制,终于在除夕之前完成。
她珠翠满头,红衣在身,由元安簪上最后一朵花,适才抬眼,看镜中新娘似一朵芙蓉花盛开在寂寂无人的雪夜。
元安今日穿一件靛蓝的衣裳,衬得面皮越发白净,险些要将浓妆淡抹的新嫁娘都比下去。
他拉着青青的手,半蹲在她身前,望着凤冠霞帔锦绣红衣里的她,眼眶湿润,久久未能言语,直等到她羞赧地垂下头,他才喟叹道:“今日倾国倾城色,不知落入谁人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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