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没错。八十岁还可以朝闻道夕死可矣呢。
陈文强见没人说话,就接着说:“可是,这结果,患者家属是不接受的。我今天下了手术台就被患者家属堵在办公室里。患者家属问我要人,说不做手术至少还有希望活半年的。我找大家过来,这例死亡讨论的要点,是手术该不该做。”
梁主任抢过小曹手里的病历,递给陈文强道:“经官。找鉴定委员会审定吧。这手术虽然可能有术后肝组织不够一半、可能肝昏迷的危险,但是未尝不可一试。
患者实际死亡原因是术中失血过多。除有长期肝功能欠佳、本身的凝血障碍等原因,这个术前我们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做调整。还有就是肝脏手术,本身就有这个危险。要不然咱们也不会在术前交代里写上了。从医疗程序上,具体操作上,我是没有任何错误的。”
向主任幽幽叹道:“但是,但是患者死在手术台上了。”
“那又如何?这不是责任事故,也不是技术事故。”梁主任本来郁气沉沉的,现在白色的胡茬子都随着面颊的抽搐而抖动了。他提高声音问:“咱们这一屋子都是外科大夫,谁敢保证手术台上不死人?谁敢保证手术没有意外和并发症?”
没人敢!
“老向,你敢吗?”梁主任对向主任挑战。
向主任摇头。他只是被患者家属“缠”的心烦意乱。
“咱们省院有资格能做肝癌的,目前就我和谢逊两个。老卞,你说,谢逊上台会比我们俩更好吗?或者说这个手术拿去医大做,会有更好的结果吗?患者血管脆、凝血功能差,最后我们忙于止血……”
梁主任摊开手掌,来回交替地捏着十个指尖,略白的掌心和微微颤抖的手指,显示了他心里的不平静。
“我这么说吧,这患者就是没有向主任的关系,实际我也是才知道他托了向主任的关系。只要他住进普外,强烈要求手术治疗,我都会给他试一试。成功了,他可以搏一搏肝癌根治术后的生存几率;不成功,那就是今天这样。术前我们反复和患者本人还有家属交流过的。至于家属在手术后不接受这样的死亡结果,想怎么样?”
李敏看着这样倔巴的梁主任,吃惊得闭不上嘴巴。
*
陈文强倒没想到梁主任会激动起来,他放缓语气道:“老梁,你别激动。在手术适应症的选择上,我建议你作为科主任还要更严格一点儿。”
梁主任倔强地摇头:“如果我们都不敢冒险,临床上就不可能有进步。像小李刚才说的那样,评估肝脏残余组织不足就不做手术,自然不会肝昏迷。那残余肝脏多少,才能保证基本生理需求的数据哪来的?”
“咱们是治疗性的医院,不是科研院所。”陈文强不高兴了。
“论文。论文。”梁主任向陈文强瞪眼:“咱们不是科研院所,但晋级也要科研成果、要论文。要有真实内容、经得起临床验证的论文。要有能给其他临床大夫做参考、能在临床治疗上做指南的论文。”
梁主任不肯让步,而且他说的也是实情,这就很尴尬了。那些还没晋升中级的小年轻们心有戚戚,能够刊登到省级专业期刊上的论文,是那么好写出来的吗?
那些作为临床骨干力量、但是英语难考过去、论文也难发表的工农兵大学生们,更是集体陷入了沉默。
剩下这些他们这几个66年之前毕业的老牌大学生、身为各科主任的副主任医师们,向前进——正高的论文要求更高,答辩要到省里专业委员会进行;不求上进——谢逊已经在他们身后磨刀霍霍了,他在腔镜方面的努力,在助其顺利踏上正高之列。
那么临近退休的这最后几年,每周要给谢逊捧一次病历、然后在病历的主任医师查房意见戳下面,写上他的查房意见吗?
难言的沉默在护士办公室里弥漫。
大家都不说话了,梁主任犹自忿忿不平。
“今天这个肝癌患者的死亡,是意外。他不是适应症选择的问题。严格来说,他是死于凝血功能障碍。一个肝硬化多年,脾功能受影响的,指望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一般状态。在他术前,我们尽可能地给他纠正到正常值了。
咳咳,虽然说正常值的下限也是正常值。但是老向,你认识的人,你去把这些道理跟他们讲明白。我的意见就是这样,家属不接受死亡,那就经官,走鉴定委员会。”
向主任默默地点点头。“我会好好跟家属说明此事的。”
陈文强烦躁地说:“走鉴定委员会,省院的外科手术去鉴定委员会多了,难道是什么好事儿吗?”
“陈院长,我觉得吧,按照小李刚才的说法,这个手术是在边界上。可做可不做。但是梁主任愿意为患者搏一搏,也不能说有错处。”许主任开口了。
视线一下子集中到李敏的身上。外科姓李的年轻大夫还有,但“小李”早专属于李敏。
石主任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,然后搓搓脸说:“陈院长,有关适应症选择的事儿,最后是各科主任把关,今天的手术不少,术后要写的意料文件也多,要不,要不就各科主任、唔,副主任医师,有权签手术通知单的留下开会吧。”
这章没有结束^.^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